“你沒事兒吧？”跟前的女孩焦急詢問, 彎下腰查看她的臉色。

陸裁避開對方的手，緩緩擡頭，看清對方的臉, 是剛剛那個攔住自己的工作人員，看她的裝束，大概是下班了。

“我沒事兒。”陸裁擺擺手, 語氣輕松, “老毛病了。”

是啊, 吐血嘛，她常吐的。

女孩看不見她的臉色，也聽不出她說的是真是假, 就掏出一塊手帕遞給她。

“你住在哪兒？我送你回去？”女孩一臉憂色。

陸裁緩了口氣, 接過對方的帕子：“就算是在社區領域，你對陌生人也太放心了吧？”

對方楞了楞, 隨即笑了：“在KB游戲裏，厲害的不會來坑騙我這種小玩家，沒意思，會來坑騙人的都是不入流的家夥, 我也能自己應對。”

陸裁拿帕子擦了擦嘴, 淺粉色的手絹上被鮮紅的血跡弄得臟兮兮。

“謝謝帕子。”陸裁有些不好意思, 將帕子捏住，“加個好友吧, 以後買個新的還你......”

對方就笑：“這個只是普通手帕，不值錢，也別提什麽還不還的——”話這麽說著, 但還是伸出了左手, “但交個朋友可以, 我叫楊子規。”

兩人加了好友，女孩也毫不拘束地在陸裁身邊坐下。

“我一點兒都不適合上班......”楊子規似乎有些哀愁，“不想再在副本裏拼命，就打算在社區領域裏找份工作，到時候買房定居，再慢慢湊保險時間......結果發現，這裏的客戶不比副本Boss討人喜歡。”

這姑娘大概是剛剛體驗社畜生活，所以十分不適應吧。

陸裁就靜靜聽著，一邊安撫體內洶湧的異能能源，一邊當個合格的聽眾，打算接一下對方的情緒垃圾，就當謝謝她的手帕了。

“你進來之前是幹什麽的？”對方突然問道。

陸裁猶豫了一下：“超市收銀員。”

“真的嗎？”楊子規似乎非常興奮，望向她的目光都綻著亮光，“那你很厲害啊——”

陸裁沒想到她這麽大反應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：“就是收個錢而已。”

楊子規搖搖頭：“超市裏的顧客比來房產公司的玩家有過之無不及，營業員明明是服務業，卻得點頭哈腰，跟個孫子似的，遇見客人蠻不講理還不能反駁......”

“看得出，你對自己的工作怨念蠻大。”陸裁就笑笑。

“我打算辭職了，然後再下副本多賺些積分。”楊子規長嘆口氣，語氣滿滿地疲憊。

陸裁既沒有讚同應和，也沒有反對勸說，先不說兩人不熟，就是熟人，也不能對別人的決定過多幹預。

因為他們心裏都有了答案，即便說出口詢問，也不過是尋求一份心安。

兩人又靜靜坐了好一會兒，楊子規撇過頭看著陸裁：“你真的沒問題嗎？”

陸裁搖搖頭：“沒事兒了，你先回家吧。”

楊子規就笑：“那你小心，以後有機會，我們一起下副本。”

“好。”陸裁輕輕應聲，然後身旁的女孩站起，與她告別之後，就獨自慢慢走遠。

陸裁歇了會兒，慢慢站起身離開這裏。

——

13樓，主控制室。

室內一片寂靜，橘黃的光團乖乖懸浮在平臺上，不敢再發脾氣，一側的西裝男人也面色緊繃，雙眼中有些許的不安。

“你們確實需要升級了。”冷森的男聲在室內響起，“111，你沒有排查出來嗎？”

西裝男人趕緊答話：“是我的失職！”

男聲語氣還是波瀾不起：“你們最近經常出現疏漏。”

這不是詢問，也不是給他們解釋的理由，只是陳述一個事實。

“若不是這一遭，我都不知道，主控制室的系統防護這麽薄弱。”男聲慢慢說著，“還是你們以為，在13樓，就沒有人敢來找麻煩？”

“這個BUG程序是666招來的——”光團微微抖動，她最接受不了的，就是對她能力的否認。

先生從來都不喜歡她。

男聲冷嗤一聲：“如果不是你擅作主張，666會離開嗎？”

光團不服：“他本來就存了異心，再留在13樓，只怕會盜走更多資料信息！”

“他為什麽不服從於你？”男聲冷冷打斷她的話，“因為你不夠格。”

主系統克制著不發怒，但耳邊不斷回蕩著“你不夠格”四個字。她還記得，自己在一眾實驗體裏脫穎而出，最終被先生選中，帶入了KB游戲，與游戲數據兼容後，成了這裏的“主腦”。

那個時候，第一批安全系統也已經完善，他們接受先生的指令，來與主系統建立樞紐。

就是在這個辦公室裏，一群人，都穿著黑衣黑鞋，披著拖地的黑色鬥篷，但高矮胖瘦並不一樣，從兜帽下沿的下巴看得出每個人的長相也不同。

那時候的她是歡喜的，這些安全系統都得聽她的指令，她是從許許多多的實驗體裏選□□的，成為了這裏的主宰者。

人類有句話——

一人之下，萬人之上。

這是她存在的意義。

可是她沒料到，她成為主系統下達的第一個指令，就遭到了阻礙。

她選定了666作為第一安全系統，但666沒有應聲。

經過數據反饋，她得知666的語音系統損毀，但各項戰鬥指標都是最優，而忠誠指數更是突破了預設值。

即便有些小瑕疵，讓她有些遺憾，但她還是願意讓他成為最親近自己的安全系統，所以沒有改變這個決定。

直到先生進行程序錄入的時候，才發現問題。

666拒絕和她綁定，每當數據錄入，666的數據就會下意識地搗毀錄入程序，如同他清除游戲世界的病毒數據一樣。

她遭受了奇恥大辱，居然被一個安全系統，當成了下三濫的病毒程序銷毀。

那也是先生對她質疑的開始，雖然不久以後，先生就檢測說明，666出現了程序錯亂，是個殘次品。

他不過是個殘次品，主系統就這麽安慰自己。

可是先生還不將他銷毀！這讓她十分不安，也十分惱怒。

到如今，他竟然又讓自己受到先生的質疑！

想著想著，她越發惱火，不過是個殘次品——

“主人，你的情緒數值起伏較大，是否要開啟安撫機制？”111冷靜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，煩躁的心情立即平覆下來。

“她經常這樣嗎？”先生語氣淡然，像是評價一個可有可無的展品。

111面色恭敬：“偶爾會這樣，並不頻繁。”

主系統不由地心虛，又是一項不合格統計——情緒數據起伏過大。

她知道自己最近的狀態，如果111如實上報了，先生大概會將她換下來。

現在還沒有合適的實驗體，這樣想著，能讓她安心一些。

——

回到6樓的“十二號”，一推門，陸裁就看見了坐在櫃臺裏側，盯著店門方向發呆的666。

他頭頂的兜帽被扯了下來，發絲有些淩亂，但他渾然不覺，紅色的眸子滿是茫然，直到他看見推門進來的黑色鬥篷。

那雙茫然無光的眼，瞬間有了神采，輕柔的情緒從其中掠過，就像是死板的石雕瞬間有了活力。

宛如“畫龍點睛”一般，靈動地讓陸裁也晃了眼。

他以前也這麽情緒外露的嗎？

心裏疑惑，陸裁也只是手上頓了頓，然後面色無常地走進去。

“他怎麽讓你看店？”陸裁走到櫃臺邊，才看見桌面上擺著許多小玩意兒。

“你別血口噴人！”江巖從工作室出來，就聽見她這麽一句話，忍不住懟回去，“店門掛著歇業呢！我是看他無聊，拿了些道具給他玩兒。”

此刻江巖手上正握著那柄環首刀，他仔細看過了，這刀確實是好東西，但殺氣太重了，握在手上分外的沈。他只是稍稍檢測了一番，留下了一些道具檢測的數值，不敢做太刺激的實驗。

他把刀捧著遞還給666：“這把刀確實是絕品，目前我只是簡單查看了一下，沒敢往深裏研究。”說完，江巖又轉向陸裁，“你的繃帶好像升級了，要不要我幫你看看？”

陸裁就笑：“還幫我看看？虧你說得出口。”話這麽說，她到底還是將繃帶取下，遞給了他。

江巖如獲至寶，捧著繃帶轉頭紮進了後面的工作室。

陸裁繞進了櫃臺，看著桌面上的小玩意兒，有幾條紅繩，還有兩塊紅玉，甚至看到了紅色的橡皮和一朵要開不開的紅色玫瑰，另一邊卻雜亂的堆著其他顏色的小東西。

看得出，這些紅色的道具是經過仔細擺放的。

她挑了挑眉：“你還真是喜歡紅色——”

666沒什麽回應，就拿起一根紅色的粗繩子，遞給了她。

陸裁看看繩子，再看看他，隨後擡手接過：“這是什麽？”

她仔細看了看，是用來編吉祥結的紅繩子，也可以用來串桃核、銅幣，就算什麽都不掛，兩根疊在一起，也能做個祈福手環。

捏在手中看了看，異能探進去，也沒發現什麽異樣，就是普通的繩子。

666又指了指桌上攤開的書頁，陸裁探頭看過去，居然是說明各類祈福道具的雜志。

他細長白皙的手指定定按在一個蓮花結上。

陸裁看了兩眼，就淡然地收回目光：“福結看重祝福的心意，咱們不要搞那些花裏胡哨的——”

那個蓮花結也太覆雜了點兒，他不是想讓她編一個給他吧..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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